2015年6月23日 星期二

To die would be an awfully big adventure.



Z:  “It’s a fairytale all about love.”

  愛的反面是恨。愛的反面是冷漠。
  我認為愛並無反面。假若將愛意實體化,它不會是一枚硬幣的其中一面,它將會是一顆骰子,不論擲出的數字大小,一二三四五六,它仍舊只是顆骰子,每一面都擁有不同的面貌,每一面的本質都是愛情,即使蒙眼擲骰或耍老千,結果依然相同,本質並不會因此而有異。
  喜好是愛,厭惡是愛,疼惜是愛,虐待是愛,激情是愛,冷漠是愛,掠奪是愛,抵抗是愛,和平是愛,戰爭是愛,誕生是愛,死亡是愛,一切源自於愛,一切終歸於愛,一切為愛。
  那麼現在請您回答我,即便答案已然昭然若揭,但還是請您親口答覆我。
  我愛您,你──


A: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and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薛丁格養的那隻貓應該取名叫希望,在打開盒子之前沒有人知道這東西是否早就破滅。
  張奕鐸敲響厚重的門板像敲響未來的棺木,毫不意外地遭遇死亡般的沉默。他嘖聲,讓菸蒂和自己的休假在鞋底下一同赴死,略帶粗暴地打開了偵訊室的門。

  晦暗的光線透過鐵窗勾勒出「希望」的身影。這個城市的天色是與生命相近的鉛灰色,浮沈其中的除了不可分解的塑膠袋和浮游粒子,就剩下惡耗、風言風語以及惟恐天下不亂的報導。受後三者圍繞的主角在蒼白的光線中緩緩抬起頭望向他。張奕鐸注意到他和被害者擁有同樣細長的雙眼。
  「安熙?」他說,而對方無聲地牽動面部肌肉作為答覆。那是一個彷彿初生嬰兒的表情。
  
  既是哭。也是笑。不是哭。亦非笑。
  與其說那是一個表情,更不如說那僅僅是個符號。
  僅代表生命。

  (而生命無罪。)


B:  “I don't think you're what you seem.”

  安樂從不讓他喊他父親。
  安樂說我不是你的父親。安熙問那你是我的誰呢。安樂說,我不是你的誰,誰都不是。
  我不是你的誰,誰都不是。他在心裡默念,字句在胸腔鼓動。你不是我的誰,誰都不是。
  他是安樂。
  安熙喊他安樂。
  他覺得這樣很好,安樂,安樂,和滿街都是的以爸爸為名的量產品不一樣。安樂從來不欺騙自己,他不訴說虛無縹緲的童話和夢想,他說沒有誰是公主王子,世上沒有小精靈沒有英雄沒有聖誕老人。從來都沒有什麼夢想的王國,露出微笑的布偶下都是一張張辛勤疲憊的臉孔。再多的幻想終有迎接破滅的一天。而那又怎麼樣呢。他有安樂啊。會在聖誕夜給他糖果和禮物的安樂。在人來人往的遊樂園中牽住他的手的安樂。不曾對他說謊的安樂。無一無二的安樂。
  他是安樂。
  安樂的安是安心的安,樂是快樂的樂,安熙問,那我呢?
  安樂對他笑了。安樂不常笑,幾乎不笑,然而他抿起薄薄的嘴唇笑了,這讓他看起來更有一絲生氣。他的眼睛細細長長的,笑起來時像彎彎新月,灰色的瞳仁透著薄弱的光,安熙看不透那道光,卻感覺溫暖。
  安樂說,你的安是平安的安,熙陽的熙。


 C:  “Now let me show you the shape of my heart.”

第一次的喜歡是在懵懂無知的八歲。
我喜歡安樂。
  嗯。
  安樂呢?
  (他沒有回答,卻對他笑了。)


第一次的愛是在懵懂無知的十四歲。

我喜歡你。
  我知道。
  安樂。
  嗯?
  我愛你。
  ……
  你呢?
  (他沒有回答,卻對他笑了。)


最後一次的愛與喜歡是在親手帶走他的十八歲。

  他對著他笑了。
  他每一次顯露的笑容每一道閃爍的目光都是無聲的質問。

  你怎麼還活著呢。
  他的眼睛說。
  安樂從不對他說謊。
  
  這一次他沒有尋求回答。
  沒有答案。




  其實根本還沒FIN但實在是懶的寫下去了的FIN

2015年6月6日 星期六

I'll be there.

  睜眼的剎那,燈光自四面八方打下來,如同無形的牢籠般籠罩了整個獎台,光線明亮得近乎銳利,幾乎要灼傷他的雙目。他用力眨了眨乾澀的雙眼,眼前他再熟悉不過的呼嘯場館萬頭攢動,拉炮的彩紙碎屑紛紛揚揚地在空中盤旋飛舞,歡呼聲,掌聲,如巨浪般席捲而來,震耳欲聾。

  ──冠軍!我們是冠軍!

   ──呼嘯是冠軍!

  獎台像一座漂浮於汪洋人海中的孤島,方銳佇立於風暴的中心,很快地意識到自己身陷夢境的事實。

  圍繞著獎台的群眾擁有灰色的模糊面孔,聲音忽遠忽近,彷彿出自於信號不良的收音機,羼雜著嘶啞破碎的雜音。他的隊友們戴著冠軍戒指,相互傳遞並舉起獎盃,臉上掛著飛揚跋扈的笑容,真的是掛著的,一張張慘白的面具覆蓋在呼嘯隊員的臉上,掩蓋了表情,面具上頭畫著如同孩童塗鴉般恣意而張狂的笑臉,還是用麥克筆畫的。

  方銳幾乎下意識地伸出手撫上臉頰,意圖確認自己是否也戴著同樣可笑的面具,卻發現自己的身軀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變得透明,無人察覺。當冠軍獎盃傳遞到方銳手中時,他已經能透過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瞧見盃身的金屬色澤。獎盃像一團猛烈燃燒的火焰,散發驚人的熱度,灼熱的高溫隔著肌膚傳到血肉深處,驅動他的心臟,彷彿在他體內裡跳動的是一把烈火。

  那是他無論在現實或夢境都不斷追求的榮耀。

  夢土的王者高高舉起獎盃,環顧四周,最終朝觀眾臺中唯一清晰而擁有色彩的面孔,他知道那個人在這裡,這是他的夢境,他的世界。

  在徹底消失以前,他說──


  他自睡夢中清醒過來,冷汗淋漓,蓋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胸口,溼潤的肌膚曝露在開了空調的室內,泛起細小的疙瘩。

  夢裡獎盃的重量與觸感還殘留在手中,方銳的視線落到右手,動了動手指,彎曲指節,再輕輕握拳,指腹感受到手心溫熱的體溫,幾不可覺地顫抖著。

  方銳將目光移向窗外萬里無雲的瓦藍天際,撕扯出一個無聲的笑容。夢中的結局,獎盃最後仍掌握在他手中,而夢境再如何荒誕不經,也不及現實的萬分之一。

  他正在前往H市的班機上。



A separation

  林敬言是在清早離開呼嘯的。

  他的行李不多,佔空間的衣物或私人物品都事先寄往Q市了,剩下的都是些隨身用品和重要證件。他清點完前夜已收拾大半的行李,想起七年前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帶著少得可憐的行囊,一心只有榮耀,一個背包滿噹噹裝著年少輕狂的熱情便隻身來到了呼嘯。

  林敬言淡然地笑笑,伸出胳膊,打開房裡的衣櫃,年久陳舊的衣櫃發出破碎的吱啞聲敞開,衣櫃裡頭空蕩蕩的,一套呼嘯隊服孤零零地掛在衣架上。

  若在往常,他現在應該已經穿上隊服,敲敲隔壁的房門,房裡沒有回應的話就先去食堂佔好位置,點完兩人份的早餐,再去叫醒睡得不省人事的方銳,方銳睡醒時會揉揉眼睛,明明一臉困倦,卻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扯著笑容,迷迷糊糊地跟他說:「早啊,老林。」,而此時的林敬言只是沉默地凝視著衣櫃,經過短暫的猶豫,最終仍是取下櫃裡的呼嘯隊服,折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了行李箱的夾層裡。

  他如今何嘗不也是滿心榮耀。只是他腦海裡名為榮耀的資料夾,比起最初已經增添了太多內容,在那裡有呼嘯,有冠軍,有唐三打,有鬼迷神疑,有犯罪組合,有方銳。

  他蓋上行李箱,環顧了這陪伴他大半職業生涯的房間。屋裡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幽微蒼白的光線越過窗戶,在地板上畫出一個朦朧的四邊形,塵埃在日光下漂浮,反射細小的光芒,時間恍若停滯在他最初來到呼嘯的時刻。

  行李的重量自指間傳遞而來,林敬言收攏手掌,意識到他帶走的遠比他自己想像的,也比他當初帶來的更多。
  我出發了。
  他在心中默念,彷彿懼怕驚動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闔上了門板。

  林敬言訂的班機很早,他特意安排好時程,從呼嘯出發的時間正好錯開了呼嘯成員的活動時段,以免出現呼嘯眾人目送昔日老將離去的尷尬場景。清晨的宿舍靜謐無人,他經過方銳門前時停頓了會,最後還是選擇放輕了腳步,拉著行李箱直直地往大廳邁開步伐,卻意外地在那裡撿到了此時此刻理應在房裡呼呼大睡的某人。

  方銳窩在一樓大廳的待客沙發上,瞇著眼試圖保持清醒,卻還是艱難地打起瞌睡,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頭,模樣憋屈的像個離家出走的青少年。

  「方銳?」他俯下身來,「醒醒,睏了就回房睡吧。」

  他看著方銳在自己的叫喚中漸漸轉醒,甫睜開的眼簾微微顫動,尚未完全清醒的瞳眸裡一片氤氳迷茫,恍若清晨尚未明朗的天色,而那抹色彩正一點一點變得明晰。

  方銳的眼神逐漸對上焦距,他抬手揉了揉眼角,黝黑的瞳孔倒映出林敬言的身影,笑意像黎明的曙光一樣浮現。

  早啊,老林。方銳說道,一如過往的每一個早晨。他將雙臂向後伸展,做了個幅度特別大的懶腰,按了下肩膀,咕噥了幾句大廳的沙發這麼難睡一定要和俱樂部反應的無理發言,逕自起身往前邁進,走到玻璃門前時轉過身來,對還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林敬言說道:「──走唄,我送你。」


  他們沉默地走在紅磚道上,清晨的街道仍顯無人跡,店家拉著鐵卷門,睡在布棚子上的野貓慵懶地翻過身,彷彿整個城市都陷入沉睡。

  紅燈在無人的街道兀自亮起,林敬言停下腳步,忽然之間興起一股回頭看看呼嘯的衝動。看看這個他貢獻了多年的戰隊,在自己離開的時刻安靜沉睡的模樣,而一旦起了這個念頭,無論回首不回首都顯得矯情,然而最後林敬言只是了側過頭,看向在自己身旁的方銳。

  後者慫拉著眼,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帽踢和牛仔褲,手插兜裡,就像一個昨晚開夜車寫報告的大學生,微微駝背站著,雙眼低垂,難得靜默的模樣像是昏昏欲睡,又隱約有一絲鬱悶的意味。

  「你在這等一下,顧個行李。」林敬言說,伸手將方銳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揉得更亂後,走進一旁的店舖裡,半晌帶著一袋油條和豆漿出來,塞到他懷裡,「吃早餐吧,方銳大大,吃飽了有精神。」

  方銳睜大眼盯著懷中香噴噴的早點,綠燈亮起時,兩個人各叼著一小截油條過了馬路。候車站距離不遠,過個馬路走幾步路就到了,林敬言拉著行李箱走在前頭,快到候車亭時聽到後面傳來方銳的聲音:「老林等等我啊,鞋帶鬆了。」

  林敬言回首,看見方銳蹲在極淺極淡的樹蔭下綁著鞋帶,遠處是沐浴在晨光下的呼嘯俱樂部。好啊,我等你。他聽見自己說。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在對他們而言的不久前,還待在訓練營的少年滿懷鬥志地發言時,屢次和勝利擦身而過時,他都曾對方銳這麼說,而這次卻可能是最後一回了。

  銳聞言一怔,俐落地在鞋上打了個結,站到他身旁,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已經長得跟自己差不多高了。夏季的天亮得早,天色呈現清淺的溫藍色,奶油色的陽光在他們身上鑲上一道柔軟的光邊,他們躲在夏日無人的候車亭裡,面向彼此,林敬言微笑著,在方銳微溫的眼瞼上落下一個轉瞬即逝的輕吻。

  ──剛吃過油條,膩不膩啊。方銳摸摸眼皮說道,林敬言一下子噗哧笑了出來,說接吻的話兩邊都膩就不膩了。方銳聞言還真一副要堂而皇之吻過去的樣子,最後卻是衝著林敬言施展了記力道不大的頭鎚,方銳的前額抵著他的,距離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彼此的吐息。


  他說,老林,你就等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