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6日 星期六

A separation

  林敬言是在清早離開呼嘯的。

  他的行李不多,佔空間的衣物或私人物品都事先寄往Q市了,剩下的都是些隨身用品和重要證件。他清點完前夜已收拾大半的行李,想起七年前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帶著少得可憐的行囊,一心只有榮耀,一個背包滿噹噹裝著年少輕狂的熱情便隻身來到了呼嘯。

  林敬言淡然地笑笑,伸出胳膊,打開房裡的衣櫃,年久陳舊的衣櫃發出破碎的吱啞聲敞開,衣櫃裡頭空蕩蕩的,一套呼嘯隊服孤零零地掛在衣架上。

  若在往常,他現在應該已經穿上隊服,敲敲隔壁的房門,房裡沒有回應的話就先去食堂佔好位置,點完兩人份的早餐,再去叫醒睡得不省人事的方銳,方銳睡醒時會揉揉眼睛,明明一臉困倦,卻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扯著笑容,迷迷糊糊地跟他說:「早啊,老林。」,而此時的林敬言只是沉默地凝視著衣櫃,經過短暫的猶豫,最終仍是取下櫃裡的呼嘯隊服,折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了行李箱的夾層裡。

  他如今何嘗不也是滿心榮耀。只是他腦海裡名為榮耀的資料夾,比起最初已經增添了太多內容,在那裡有呼嘯,有冠軍,有唐三打,有鬼迷神疑,有犯罪組合,有方銳。

  他蓋上行李箱,環顧了這陪伴他大半職業生涯的房間。屋裡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幽微蒼白的光線越過窗戶,在地板上畫出一個朦朧的四邊形,塵埃在日光下漂浮,反射細小的光芒,時間恍若停滯在他最初來到呼嘯的時刻。

  行李的重量自指間傳遞而來,林敬言收攏手掌,意識到他帶走的遠比他自己想像的,也比他當初帶來的更多。
  我出發了。
  他在心中默念,彷彿懼怕驚動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闔上了門板。

  林敬言訂的班機很早,他特意安排好時程,從呼嘯出發的時間正好錯開了呼嘯成員的活動時段,以免出現呼嘯眾人目送昔日老將離去的尷尬場景。清晨的宿舍靜謐無人,他經過方銳門前時停頓了會,最後還是選擇放輕了腳步,拉著行李箱直直地往大廳邁開步伐,卻意外地在那裡撿到了此時此刻理應在房裡呼呼大睡的某人。

  方銳窩在一樓大廳的待客沙發上,瞇著眼試圖保持清醒,卻還是艱難地打起瞌睡,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頭,模樣憋屈的像個離家出走的青少年。

  「方銳?」他俯下身來,「醒醒,睏了就回房睡吧。」

  他看著方銳在自己的叫喚中漸漸轉醒,甫睜開的眼簾微微顫動,尚未完全清醒的瞳眸裡一片氤氳迷茫,恍若清晨尚未明朗的天色,而那抹色彩正一點一點變得明晰。

  方銳的眼神逐漸對上焦距,他抬手揉了揉眼角,黝黑的瞳孔倒映出林敬言的身影,笑意像黎明的曙光一樣浮現。

  早啊,老林。方銳說道,一如過往的每一個早晨。他將雙臂向後伸展,做了個幅度特別大的懶腰,按了下肩膀,咕噥了幾句大廳的沙發這麼難睡一定要和俱樂部反應的無理發言,逕自起身往前邁進,走到玻璃門前時轉過身來,對還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林敬言說道:「──走唄,我送你。」


  他們沉默地走在紅磚道上,清晨的街道仍顯無人跡,店家拉著鐵卷門,睡在布棚子上的野貓慵懶地翻過身,彷彿整個城市都陷入沉睡。

  紅燈在無人的街道兀自亮起,林敬言停下腳步,忽然之間興起一股回頭看看呼嘯的衝動。看看這個他貢獻了多年的戰隊,在自己離開的時刻安靜沉睡的模樣,而一旦起了這個念頭,無論回首不回首都顯得矯情,然而最後林敬言只是了側過頭,看向在自己身旁的方銳。

  後者慫拉著眼,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帽踢和牛仔褲,手插兜裡,就像一個昨晚開夜車寫報告的大學生,微微駝背站著,雙眼低垂,難得靜默的模樣像是昏昏欲睡,又隱約有一絲鬱悶的意味。

  「你在這等一下,顧個行李。」林敬言說,伸手將方銳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揉得更亂後,走進一旁的店舖裡,半晌帶著一袋油條和豆漿出來,塞到他懷裡,「吃早餐吧,方銳大大,吃飽了有精神。」

  方銳睜大眼盯著懷中香噴噴的早點,綠燈亮起時,兩個人各叼著一小截油條過了馬路。候車站距離不遠,過個馬路走幾步路就到了,林敬言拉著行李箱走在前頭,快到候車亭時聽到後面傳來方銳的聲音:「老林等等我啊,鞋帶鬆了。」

  林敬言回首,看見方銳蹲在極淺極淡的樹蔭下綁著鞋帶,遠處是沐浴在晨光下的呼嘯俱樂部。好啊,我等你。他聽見自己說。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在對他們而言的不久前,還待在訓練營的少年滿懷鬥志地發言時,屢次和勝利擦身而過時,他都曾對方銳這麼說,而這次卻可能是最後一回了。

  銳聞言一怔,俐落地在鞋上打了個結,站到他身旁,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已經長得跟自己差不多高了。夏季的天亮得早,天色呈現清淺的溫藍色,奶油色的陽光在他們身上鑲上一道柔軟的光邊,他們躲在夏日無人的候車亭裡,面向彼此,林敬言微笑著,在方銳微溫的眼瞼上落下一個轉瞬即逝的輕吻。

  ──剛吃過油條,膩不膩啊。方銳摸摸眼皮說道,林敬言一下子噗哧笑了出來,說接吻的話兩邊都膩就不膩了。方銳聞言還真一副要堂而皇之吻過去的樣子,最後卻是衝著林敬言施展了記力道不大的頭鎚,方銳的前額抵著他的,距離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彼此的吐息。


  他說,老林,你就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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