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的剎那,燈光自四面八方打下來,如同無形的牢籠般籠罩了整個獎台,光線明亮得近乎銳利,幾乎要灼傷他的雙目。他用力眨了眨乾澀的雙眼,眼前他再熟悉不過的呼嘯場館萬頭攢動,拉炮的彩紙碎屑紛紛揚揚地在空中盤旋飛舞,歡呼聲,掌聲,如巨浪般席捲而來,震耳欲聾。
──冠軍!我們是冠軍!
──呼嘯是冠軍!
獎台像一座漂浮於汪洋人海中的孤島,方銳佇立於風暴的中心,很快地意識到自己身陷夢境的事實。
圍繞著獎台的群眾擁有灰色的模糊面孔,聲音忽遠忽近,彷彿出自於信號不良的收音機,羼雜著嘶啞破碎的雜音。他的隊友們戴著冠軍戒指,相互傳遞並舉起獎盃,臉上掛著飛揚跋扈的笑容,真的是掛著的,一張張慘白的面具覆蓋在呼嘯隊員的臉上,掩蓋了表情,面具上頭畫著如同孩童塗鴉般恣意而張狂的笑臉,還是用麥克筆畫的。
方銳幾乎下意識地伸出手撫上臉頰,意圖確認自己是否也戴著同樣可笑的面具,卻發現自己的身軀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變得透明,無人察覺。當冠軍獎盃傳遞到方銳手中時,他已經能透過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瞧見盃身的金屬色澤。獎盃像一團猛烈燃燒的火焰,散發驚人的熱度,灼熱的高溫隔著肌膚傳到血肉深處,驅動他的心臟,彷彿在他體內裡跳動的是一把烈火。
那是他無論在現實或夢境都不斷追求的榮耀。
夢土的王者高高舉起獎盃,環顧四周,最終朝觀眾臺中唯一清晰而擁有色彩的面孔,他知道那個人在這裡,這是他的夢境,他的世界。
在徹底消失以前,他說──
他自睡夢中清醒過來,冷汗淋漓,蓋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胸口,溼潤的肌膚曝露在開了空調的室內,泛起細小的疙瘩。
夢裡獎盃的重量與觸感還殘留在手中,方銳的視線落到右手,動了動手指,彎曲指節,再輕輕握拳,指腹感受到手心溫熱的體溫,幾不可覺地顫抖著。
方銳將目光移向窗外萬里無雲的瓦藍天際,撕扯出一個無聲的笑容。夢中的結局,獎盃最後仍掌握在他手中,而夢境再如何荒誕不經,也不及現實的萬分之一。
他正在前往H市的班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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